当刘慈欣把《赡养人类》的探照灯打向未来,他并不是在讲一个遥远的寓言,而是在用科幻的放大镜,提前放大今天已经露头的裂缝:技术一旦加速,财富可能像黑洞一样把所有资源吸向一个人——终产者。那个人独占 99% 的陆地、海洋、空气,其余二十亿人连呼吸都要刷卡付费。小说里最刺眼的并不是“一个人拥有一切”的荒诞,而是“其他人失去一切”的必然。它逼问我们:当技术把稀缺推到极致,人类社会是否只能走向绝对的零和?
不妨把这种恐惧放到更长的坐标系里对比。工业革命以前,土地和粮食是天花板;任何多一张嘴,都可能让家族陷入饥荒。于是“资源有限论”成了农耕文明的本能。然而蒸汽机、化肥、电网像三记重锤,把天花板砸成了地板——同样一块地,产量翻了十倍。稀缺感骤然下降,人类第一次发现:原来资源可以被“创造”出来。再看当下,AI 把脑力劳动的边际成本压向零,数据、算力、模型权重,复制一次几乎不花钱。稀缺的不是资源,而是想象力。
于是出现两种针锋相对的时间线:
A 线:资本率先垄断脑机接口,富人一键植入 20 年精英教育,穷人连“开机”权限都买不起。知识差距像光速一样拉开,阶层固化成合金。
B 线:开源协议 + 普惠补贴让脑机接口像今天的智能手机一样普及,边际成本趋零。20 年的知识压缩包几块钱就能下载,教育反而成为最廉价的公共品。
哪条线更可信?历史站在 B 线的概率更高。工业革命把贵族的纺织作坊冲垮,互联网把纸媒的护城河夷平——每一次技术爆炸,最先瓦解的正是旧垄断的“准入费”。AI 时代的剧本大概率重复:算力会指数级降价,接口会标准化,协议会开源。真正的分水岭不是“有没有”,而是“早一步还是晚一步”。
也正因如此,萨姆·奥尔特曼的 UBI 实验才显得既浪漫又合理。他算过一笔极简账:当 AI 把生产力抬升 100 倍,商品价格跳水 90%,社会总财富却膨胀到“用不完”——像水塔满了以后,只需拧开水龙头,每人每月 13 500 美元就能自动流到碗里。这笔钱不是施舍,而是“系统溢出”的合理回流。换句话说,人类第一次有可能把“按劳分配”送进博物馆,把“按需分配”请进现实。
不妨再做一个对照:38 亿年来,生命史是一部饥饿史。从单细胞到智人,每一代都在为下一顿饭奔波;但在“丰饶奇点”之后,奔波突然失效。想象一下,当账户里每月准时多出 13 500 美元,人类将被迫回答一个过去只有哲学家才追问的问题——“我想要什么?”
• 有人会把时间折换成艺术、科学、深空探索;
• 有人会把注意力投向关系、自我、内心秩序;
• 也有人会陷入新的“意义稀缺”——那是富足时代的新型饥饿。
刘慈欣的警钟依旧值得长鸣:技术不会天然向善,它只是放大器。如果制度设计跟不上,AI 确实可能先制造终产者,再制造终产者 2.0。但历史同样证明,每一次“资源爆炸”都会倒逼新的分配协议——蒸汽机催生了工会,互联网催生了开源运动。AI 的洪水越猛,人类越需要提前修好新的渠道,让过剩的生产力流向每一个人,而不是淹没他们。
因此,乐观并非盲目,而是一种主动的选择:与其恐惧技术会制造新的稀缺,不如抢先设计让稀缺消失的机制。当资源不再是零和,真正的较量就从“争夺”转向“创造”——创造新的意义、新的连接、新的文明版本。终产者的阴影或许仍在,但只要我们愿意把 AI 的杠杆对准“共享”而非“独占”,未来的空气依旧可以自由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