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字生命
数字哀悼:从“禁忌”到“可见”,重塑现代纪念文化
6/10/2025

死亡,这一人类永恒的主题,长久以来被视为禁忌,被隐藏在现代社会的边缘空间。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,人们大多回避甚至憎恶这一话题,哀悼过程也通常局限于墓地、殡仪馆等私密场所。然而,随着数字技术的兴起,哀悼仪式正从线下走向线上,死亡这一曾经被压抑的话题逐渐进入公共视野,成为一种新的社会现象。
数字哀悼:从私密到公共的转变
数字技术的出现为生者与逝者之间的“持续性联结”提供了新的可能。20世纪90年代,“网络纪念馆”和“虚拟墓地”应运而生,死亡因“被中介化”而进入公共领域。如今,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通过社交网络纪念逝者,这种“数字哀悼”方式逐渐成为一种新的社会现象。
以中国为例,2012年10月8日,“豆瓣公墓”小组成立,初衷是纪念已故的豆瓣用户。小组中的帖子记录着逝者的姓名、生卒年月和生平简介,宛如一块块矗立的墓碑。2020年2月13日,“网络公墓”小组成立,人们可以在这里哀悼任何逝去的人或物。同年,微博上线了“逝者账号”保护功能,哔哩哔哩网站也推出了“纪念账号”功能,这些举措都为数字哀悼提供了新的平台。
数字哀悼的出现,打破了传统哀悼模式的局限。在过去,哀悼活动主要发生在家庭内部或亲近的朋友圈子里,依赖于亲身参与葬礼或祭奠仪式,这种方式非常私密,且受限于时间和空间。而在数字时代,社交媒体和网络平台打破了这种传统模式。数字哀悼不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,具有“公开化”和“非现场化”的特点。例如,吴伍六将对奶奶的哀思分享到网络平台,通过发布AI视频,无数网友即便与逝者素不相识,也能通过留言、点赞等方式表达哀思。这种新的哀悼方式不仅改变了人们纪念逝者的方式,也重塑了集体纪念文化。
情感联结:从个体到群体的共鸣
感同身受是人类的本能,共情作为一种心理机制,能够将“我”转化为“我们”。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议题,而哀悼作为一种强烈的情绪,更容易被感知和传递。当人们在网络空间感受到他人的悲痛与怀念时,这种情绪的传递往往能够跨越屏幕的隔阂,触发特定的记忆,从而形成“情感个体”。网络化参与使这些情感个体联结为“情感公众”,围绕特定公共议题聚合为临时的共同群体。
兹兹·帕帕克瑞斯(Zizi Papacharissi)指出,数字媒体用户能够从社交媒体架构中获得情感唤醒、情感表达与群体团结的情感驱动力。在这种情感驱动力下,自发性的哀悼实践广泛出现。例如,B站UP主“卡夫卡松饼君”因癌症去世后,其生前发布的视频被“一路走好”“逝者安息”“愿天堂里没有病痛”等弹幕刷屏。哀悼者通过同质、同步的刷屏营造情感氛围,使更多个体被感染并加入情感展演中。这种共享的情感体验不仅让个体感受到集体的慰藉,也强化了群体的联结感。
数字记忆:哀悼的情动基础
“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,遗忘才是”,这句话深刻揭示了记忆在哀悼中的重要性。网络平台保留了逝者的数字痕迹,这些痕迹可以是社交媒体上的照片、文字、视频,也可以是曾经参与的互动记录。吴伍六通过调取奶奶生前的语音片段和生活影像,让奶奶的形象得以在虚拟空间重现。当视频中AI奶奶操着熟悉的方言“开口说话”时,那些沉睡在相册、聊天记录中的数字记忆被瞬间激活。
社交媒体的“存档”文化,将逝者的音容笑貌、生活点滴转化为可随时调取的数字记忆,使个体的生命印记在虚拟世界中得以延续。这种数字记忆不仅为生者提供了一个触手可及的情感寄托空间,还让他们能够在熟悉的数字场景中找到与逝者对话的特殊通道。个人记忆在数字哀悼过程中引发了集体的情动体验。传统的个体记忆具有主观性,而数字媒介记忆的建构过程还包括集体性和社交性质。在纪念逝者的社交媒体页面上,人们纷纷留言,分享自己与逝者的故事,表达对逝者的敬意和怀念之情。基于共同的情感,原本分散的个体逐渐凝聚成一个个情感共同体。
从缅怀到延续:数字技术带来的新可能
在数字哀悼的实践中,我们看到了人们对逝者的深切缅怀与不舍。死亡虽已带走他们的躯体,却未能带走他们在数字世界中留下的痕迹。这些痕迹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,虽无法亲手触摸,却始终照亮着生者前行的道路。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,我们不禁思考:是否可以通过更先进的技术手段,让逝者以另一种形式“回归”到我们的生活中,从而跨越生死的边界,让生命以一种全新的形态延续下去?于是,AI复生应运而生,为我们带来了关于生命延续的全新可能。
数字哀悼的兴起,不仅是技术进步的产物,更是社会文化变迁的体现。它改变了人们对死亡的认知,让哀悼从私密走向公共,从个体走向群体。在这个过程中,数字记忆成为情感联结的基础,而情感共鸣则成为集体慰藉的纽带。未来,随着技术的进一步发展,数字哀悼可能会继续演变,但其核心价值——纪念与慰藉——将始终不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