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1988年,机器人研究专家汉斯·莫拉维克在其著作《智力后裔:机器人和人类智能的未来》中提出了一个革命性的观点:人类大脑的信息可以被完整地上传至计算机系统。这一理论的核心在于,尽管人类失去了物理形态,但其心智在数字世界中得以存续,成为数字生命。随着数字技术、计算技术和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,莫拉维克的“心智上传”概念再次成为热议的焦点。
“心智上传”本质上是将人脑的详尽信息转移到数字空间,并通过计算机重建其数字副本,从而创造出一个与生物体分离的数字“我”。这种数字生命的存在,不受物质世界的限制,理论上可以实现人类的永恒存在,即使地球不再适宜居住,人类也能在其他星球的数字世界中继续生存。
然而,如果心智上传成为现实,它将彻底改变人类叙事的逻辑基础。传统上,人类的“我”是物质的,心智是具身的;而上传后的“我”则是数字的,心智是数字化的。这种存在方式的根本差异,决定了我们对事物的观察、理解和叙事逻辑。例如,脱离了物质形态的生命,基本需求如吃穿住行将变得无法理解,从而丧失了理解的前提。
此外,心智上传的构想在哲学上基于计算功能主义或计算主义。人工智能的应用,如AlphaGo、ChatGPT和自主武器,似乎在推动人们接受心-脑的计算范式。这种观点认为,心-脑不仅是认识论上的通用图灵机,而且在实在层面上也是如此。科赫(Christof Koch)指出,心智即软件的隐喻已成为对所有生命而言的无所不包的神话。
然而,当隐喻被当作实在时,我们必须警惕这种等同所隐含的危险。雷·库兹韦尔将心-脑的计算主义等同于心-脑的计算实在论,并提出了激进版本的丘奇-图灵论题。根据这一理论,库兹韦尔推演出“奇点假说”,即随着计算机能力的指数级增长,机器将超越人类心智。这种观点不仅在科幻领域和未来学中蔓延,也影响了重大科学研究项目的规划。
尽管心智上传的哲学立场受到质疑,但它作为一个被广泛讨论的话题,值得我们深入探讨其背后的技术文化思潮、技术方案及其面临的技术问题和哲学问题。
心智上传的概念最早出现在20世纪的科幻小说中,如威廉·吉布森的《神经漫游者》。近年来,随着人工智能的突破性进展和脑机接口技术的快速发展,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心智上传能够成为现实。超人类主义和技术加速主义是推动这一理念的两大思潮。
超人类主义由朱利安·赫胥黎提出,主张人类可以通过技术进步超越现有生命的局限。超人类主义者认为,人类不是一个不可变易的存在者,而是一个可以被技术增强和超越的存在。技术加速主义则基于摩尔定律和指数增长的概念,认为技术迭代将推动人类进步的速度远超自然演化。
心智上传的方案可分为全局方案、全局替代方案和渐进方案。全局方案基于脑扫描的仿真,全局替代方案基于预测加工的模拟,而渐进方案则是脑机融合的过程。这些方案都面临着科学技术问题,如对脑结构-动力学的认识不足、简化建模和测量误差问题,以及脑机融合过程中的技术挑战。
即便我们克服了这些困难,实现了对脑的完整理解并完成了脑仿真/模拟或脑机融合,我们仍将面临更加棘手的问题。脑仿真/模拟可能导致自我同一性问题,而脑机融合方案可能导致决策权归属问题。这些问题涉及到个人同一性、决策模式和人类心智的本质。
心智上传的实现基于计算功能主义,但这一理论受到了哲学和脑科学的批评。计算功能主义无法解释非形式化的信息,且其多重可实现性受到质疑。具身心智理论强调身体在心智活动中的作用,而心智上传的假设忽略了这一点。此外,脑的结构和功能与计算机完全不同,脑的运行是一种自然演化的现象,不能用单纯的信息加工概念来理解。
心智上传的理念虽然具有革命性,但在实现过程中面临着深刻的技术、哲学和伦理挑战。这些挑战要求我们深入探讨心智的本质、人类存在的意义以及技术发展的边界。